然而等洛铭真正到了卧岫庄见到师傅的时候,气氛却有些诡异。
萧桓坐在棋盘边,一双眼睛如疾风般在两人中间犀利的扫来扫去,坐在对面的厉楠远摆出了一个充满鄙视眼神,而跪在前面的洛铭则无比庆幸师弟你看不见。
“师尊……请你,请把东西先吃完。”
萧桓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发现那甜浆还在从被自己咬了一半的糖饼中流下来,顺着下巴淌到衣服上晕了好大一片。
“咳咳,是谁放这么多糖的!”
厉楠远对他一个白眼,低头开始默默的收棋子。
“师尊,这少年是弟子在越边境国救下来的,他在战乱中受了重伤,不仅双眼失明而且没了记忆。无奈弟子医术粗鄙,还望楠远师伯能为他仔细看看。”
“哦,是这样,我知道了知道了。”萧桓边说着边朝洛铭做了个手势,洛铭不明就里的走到了他身边,只听萧桓问道:“这人该不会是被你小子给害的吧?”
“师尊我……”
“就算是也没关系,小铭儿你不要害怕!就算人家父母找上来师傅我也会帮你负责到底的。”
“什么负责啊?”
“不过你这次下手也太狠了点,以前上课最多让人脱个臼掉颗牙躺个十天八天的,怎么才出去两年多就快搞出人命了!我就跟你说过不要带剑不要带剑的……”
“掌门师尊!”
萧桓‘啊’的一声抬头,厉楠远手中的棋子又掉了一颗。
洛铭难得有些龇牙咧嘴的一个小声:“人我给你带回来了,你就不能——别废话吗?”
“哦,对对对,先收徒收徒。”那人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说:“这位小友啊,你真的愿意留在我们卧岫庄求学吗?”
“嗯。”
“那不如和洛铭一样拜在我名下可好?如此一来就可与铭儿一起同游同出,彼此照应了。”
嬴景臻点点头,那双清凉如水的眸子让萧桓一个耸肩,随后满意的冲洛铭点点头。
“既然小友没了记忆,那不如就叫……”
“默珩。”洛铭赶忙给他接了句,又说:“这名字师尊您不是早就想好了?”
“就叫萧默珩,随我姓可好?”
对了,那人说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洛铭光想了字还没想姓呢。姓萧,洛铭望了那人一眼,萧默珩,听起来这名字还不错。
“那你们先下去休息吧,等下我再和师兄一起来给默珩看看伤势。”
嬴景臻悟性不错,学着洛铭的样子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多谢师尊。”只是他语气分外平淡,听不出任何悲喜。
“喂喂喂,师兄!”萧桓以一副百年难得一见的表情拍了拍厉楠远,“你看见没看见没,小铭儿他背着那孩子走了,铭儿他居然背着别人。”
“废话,难道你看不出人家受了伤走不了吗?”
“重点是他居然……真的自愿带回来一个!”
厉楠远盖上棋盒,没好气的说:“自愿?那还不是因为怕你。”
但是显然,旁边这人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维,一个劲儿的念叨说:“你说他整天冷冰冰的摆个面瘫脸有谁受得了,剑术课上谁跟他对上谁就领花挂彩,骑马射箭读书策论全部第一还天天巡逻查房的罚这个罚那个,还让其他弟子怎么受得了让我这个做师傅的怎么管教得了?你说这小子学谁不好,这些年偏偏越来越像你!”
厉楠远的表情有些不对头。
“像你也就算了,你当年那脾气也好歹有我来扛着,轮不到别人遭殃,我就想着这小子遇到一个跟我一样善良有爱心的师弟被感化感化该有多好,可你说前些年我特意往庄里收了那么多弟子,他愣是顶着张冰块儿脸一个都看不上。这下好了,没想到真能被他自己找回来一个。你说这跟你也太像了吧!”
厉楠远的拳头越握越紧。
“你小子当年去趟韩国就带回来我这么一个安静老实又好欺负的师弟,而我家铭儿带回来的这个小家伙看下来又乖又聪明最重要的是长得还挺好看,洛铭这孩子真是有眼光。师兄你说他们以后会不会也像我们一样,会不会也……”
“你还有完没完!”厉楠远终于忍不住,直接一拳过去让那人闭上了嘴。厉楠远不屑的‘哼’了一声,而一脸趴倒在棋盘上的萧桓却暖暖的勾出了一抹浅笑。
看来,洛铭往后的日子,会要不一样了。
从此以后,洛铭的确过上了一种非人的日子。
老是被师傅拉过去代课不说,厉楠远还干脆把卧岫庄的账目全部丢给了他。这两人绝对是早有预谋!好不容易喘口气的洛铭直接瘫倒在桌案上。
他眨巴眨巴眼睛,望了望在灯下调弦的萧默珩,这人的侧脸染了一抹烛火的光晕,竟熏得他的视野有些迷离。
师傅本来是让自己给萧默珩补上课业的,还好小师弟乖巧聪颖,一本《诗经》全部一讲就通不说,那弹琴吹笛的功夫更是比自己好多了。只是近来洛铭越想越觉得奇怪,这人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这些东西他好像都学过的样子,难道他本来就是记得的但不愿意说?青年有些困惑的用手支起头,罢了,大概是往事苦痛不愿回首。
“师弟。”洛铭蹲在他身边用手扶住了琴尾说:“你喜欢这里吗?”
“嗯,喜欢。”
听着这干脆的回答,洛铭反而略显头疼的挑起了眉。回想这过去的大半个月,萧默珩压根儿连房门都没出过,算算和他说过话的也就只有师尊和自己。他打赌在萧默珩心里,这地方根本和一破草房没什么区别。
“我说,”一直镇定的洛铭难得有些惆怅:“你能别老是这么口是心非吗?”
“口是心非?”
洛铭‘嗯’了一句的一把抽走了他手中的瑶琴,连个招呼也不打就把萧默珩抱了起来说:“老这么闷着算是怎么回事?叫其他人看见了,准以为是我欺负你呢。”
“师兄,对不起。”
洛铭的脸抽了一下,自从有了这个师弟,他平均每天都要听上十来次‘对不起’。回想起被自己荼毒了十多年的师傅和其他弟子们,洛铭终于明白了,整天面对一个语言匮乏的人是件多痛苦的事。
“我们去看海吧。”
“看海?”
“哦……”洛铭顿时想抽自己一把,支吾了半天才说:“是,是啊……我不是跟你说过卧岫庄就在海边吗?其实这么晚,天黑都了也看不到什么。其实看过去也就是比水塘大点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我们不如……”
被抱在怀里的人听着洛铭一阵发窘,立马在脸上晕开一泓温暖的浅笑说:“听说海浪的声音,也是很特别吧。”
“对对对!到了晚上,就该坐在沙滩上听听潮声。”洛铭捏了一把汗,只怪自己一下忘记他眼睛那回事儿了。不过,洛铭边走边看着怀中那笑得和煦如风的人,他想不到师弟小小年纪竟是那么的在意他人的感受,这样的温柔反倒让洛铭觉得疏离,觉得萧默珩好像只愿呆在自己那个不愿向他人提及的过去里。
虽然看不到,可萧默珩觉得眼前的这片大海,肯定很美。
带着些许咸涩的海风贴着脸颊倏忽而过,额前的碎发随风绊着眼睛,这种细密**的感觉让他不觉睁大了眼睛。似乎能捕到一点点月光,萧默珩循着那微弱的光亮,抬头望向了正上中天的一轮银月。
“这样的夜里,整个海岸好像都是白的。”
洛铭边说边捏了捏萧默珩的手指,听声音他似乎是把脸贴近了自己,洛铭温热的鼻息打在脸上,这感觉居然让萧默珩有些怀念。
“这样干坐着也没意思,不如起来活动活动。”
感觉到起身的人正拉着自己的右手把身体往上拉,萧默珩正想开口推脱。
“师傅说了,要多练习你的腿才能好得快。默珩你别害怕,这沙滩上软得很,再说还有我扶着你呢。来!快拉紧我的手。”
抿了抿嘴唇,萧默珩缓缓将左手放入了洛铭的掌心。
青年这才笑着握紧了那人的双手,试着从旁辅助的将人慢慢拉起来,可萧默珩久无知觉的双腿完全使不上力。洛铭轻声说了句‘不要急’,随即一拉腕子便倾身抱住了那人的腰。
“师兄?”
“我先把你抱起来,你扶着我站稳就好。”
“嗯。”萧默珩十指相扣的挽住了洛铭的脖子,身体被他抱了起来,正巧是能让双腿触地的高度。好像有了些着地的感觉,萧默珩顺着洛铭的动作,松了双手的抓紧了那人抬起的双臂。一时感觉到洛铭在腰间的力道送了些,他不禁有些担忧:“师兄……”
“我会慢慢的,你试着使力。”
萧默珩点点头,双腿一点点试着用力,麻木的肢体似乎渐渐有了存在感。
因为感觉撑在自己双臂的力道轻了些,洛铭松了松手。
“小心!”
萧默珩一个屈膝,洛铭赶紧拢手的紧紧抱住了险些跌倒的人。师弟懒懒的靠在自己肩头,发梢还不停的蹭着自己的脖窝。
“快起来吧!刚才就差一点了,我们继续。”
萧默珩没有回答,只是顺着他的动作直起身来,好在这一次似乎没那么吃力。青年看着眼前站稳的人,语声中也透着欣喜:“我牵着你,先走走看。”
洛铭的双手缓缓而上,变了个姿势的扶住了少年的双臂,他感觉到萧默珩在努力,可好久那双腿也没有动作。
“好像……好像不行……”
“别着急,我们慢慢来,试着挪一挪右腿,先走上一小步就好。”
萧默珩抓紧了这人的衣袖,‘嗯’了一声闭起了双眼,似乎是集中了所有的注意力,有些着急的少年不禁咬了咬下唇。
“好了好了,第一步……不要急,慢慢走,”高兴之余的洛铭又抬起头,“这样腿会不舒服吗?会不会……很痛?”
萧默珩故作轻松的摇摇头,额前却已渗出了一层薄汗。
“师兄你这样带着我,一定很累吧。”
“嗯?”
“所以,我不想让你失望。”
青年的脸上难得的染开了一个温暖的微笑,点点头说:“好,我们再继续一小会回去。”
“嗯。”
或许是这沙地里太软,少年一个没踩稳的身子往右边偏去,正低头注视着这人脚尖的洛铭有些没反应过来,‘诶’了一声便拽了萧默珩的右臂,没想到自己的身体也被萧默珩拖了往前倾去。
“小心!”毕竟习武多年,洛铭手快的一个转身,落地之际萧默珩便正巧倒在自己胸前。洛铭料着他又该说对不起了,所以赶紧问:“受伤了吗?”
“没有,师兄……那你呢?”
“这里软软的都是沙子,哪里能摔疼我?”
因为看不见,萧默珩也察觉不到他们此时的姿势有多诡异。但洛铭也是一副不想起身的样子,仍抓紧了萧默珩双手的盯着这人看。周围只有起伏不定的海浪声,那一泓如烟似水的月光在这人眉眼间流转,洛铭眯起眼睛似乎有些着迷。
“师兄?”
注视着那抹被他敛在眼底的月晕,洛铭却有些忧伤。太可惜了……明明是这么好看的一双眼睛,居然什么也看不见。羽睫颤动之际,洛铭微微起身,他缓缓收紧了双手扶着萧默珩的脊背带他一起坐起了身子。而那人就这般冗长的注视着自己,这是一种充满执着又极度抗拒的眼神,少年微微颤动的瞳孔甚至让洛铭觉得,双目失明的他好像真是在注视着什么。
最后萧默珩哭了,不再有任何节制和顾虑的扑到在洛铭怀里放声哭泣,这样不是很大的声音却盖过了四周的一切。洛铭本想说些什么,张张嘴唇还是沉默着拢紧了身前的少年。
“师兄……对不起……我,我说谎了。”
“我知道。”
“师兄,你知道?”
“这有什么关系,其实,你忘了还是没忘的都不重要。即便你是真的忘了又怎样呢?那份空虚还是会留在你心里,而曾经的痛苦也不会减轻多少,区别只是……你并不明白为什么在痛苦而已。但只要你还愿意做一日的萧默珩,我也只会把你当萧默珩,把你当成我的小师弟。”
萧默珩不说话,他擦了擦眼泪的好像听懂了一点。
月光渐渐暗去,直到很多年后萧默珩再想起,他仍是很怀念那样的一晚,很想看看,洛铭那张沐在月光之中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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