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月下闲谈（上）

    “你还真像个魔物猎手。”骑马回巴克村商队落脚点的路上，罗德有些佩服地看着希里：“看你检查一死一活两人时的模样，还有后来的寻找异常之处，简直就是个专家。”
    “你要接触过食尸怪、孽鬼那样的东西，也不会怕什么活死人的。而且，我明明什么都没查出来，你故意讽刺么。”希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左眼下的伤疤似乎都泛起红色：“只是装模作样罢了，这个世界我一点都不了解……要是杰洛特在就好了，他一定能发现什么。”
    “杰洛特是谁？”
    “我爸爸。”
    “你怎么叫你爸爸名字呢，真怪。”
    “杰洛特爸爸，行了吧，又不是亲生的，你管那么多呢。”少女没好气地回道，很快又陷入沉思，可能是思念起了她的杰洛特爸爸。
    “好吧，是我多管闲事，赶紧回去吧，我都有些饿了。”
    ＊＊＊
    晚饭后，希里又不见了踪影。罗德还以为她一个人偷偷跑去调查活死人的案件了，转一圈后发现她坐在停于旅店后的马车顶上，抱膝望着天空。
    “你在干什么呢。”罗德解下背后的大家伙搁在轮子边，也跳上马车顶，在她身边盘腿坐下。
    希里此刻解开了扎于脑后的发髻，浅灰色的长发垂落下来，衬得她脸庞曲线都柔软了些，她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些地方，继续看着天空：“我在研究你们世界的星空呢，这确实不是我原来的世界，既没有巨龙座，也找不到七只小羊……总之，没一个我认得出的星座。”
    “你还研究星座啊。”罗德好奇地看看头顶，夜幕降临，点点繁星点缀着深蓝色的苍穹，一轮明月正从地平线处冒出头来：“说实话，我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十六年，还真认不出几个星座，猎魔人为什么要懂这个？”
    “在野外辨认方位啊，其实也没用上过几次，因为我总是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少女想了想，忽然用夸张的口气说：“呀……你有十六岁了？”
    “怎么了，我看上去很小嘛。”
    “没，就是感觉……你有点幼稚，没想到你就比我小一岁。”希里托着下巴扭头看他，原本带着些忧伤的脸上突然浮现出狡黠的笑。
    罗德顿时脸上发热：“哪里幼稚了！不就是……长得年轻点，胡子还不够硬么，男孩本就比女孩发育得晚，我姐姐去年之前还一直比我高呢！”
    “好了恩人，别生气别生气。”少女笑起来，伸手拍拍他的胳膊，“开玩笑的，你在安全和平的环境中长大，自然会这样了。哪像我……因为成长在动荡混乱的年代、历经磨难而早熟自立，可一点也不是件可值得骄傲的事，也许我比你更容易在恶劣环境下生存，但人类作为万物灵长，脑子里每天只想着吃饱饭活下去的话，未免太悲哀，不是么。”
    希里叹了口气，小银狐从罗德胸前的包里冒出来头来望望她，扭头查看左右，见四下无人便整个钻出来跳到马车下进行日常活动……因为队伍里其他人都对她没好脸色，她只敢在没人的时候才出来溜达下。
    罗德现在和银儿白天么么哒晚上啪啪啪，可算是真的亲密无间，一点也不担心她一声不吭逃跑了。望着小狐狸的身影时隐时现在附近，转眼又有了新问题：“希里，你左眼下那伤疤是怎么来的啊。”
    “这故事就说来话长了……”她轻蹙眉毛，忽然莫名地就气愤起来，在车顶上转过身子面对罗德，指着自己的胸口：“你能看见吗？”
    “看见什么？”少年一头雾水，顺着少女所指看去，借着满月的亮光，清晰地看见她胸口白衬衫中间的开口，里面的肌肤和白色布片若隐若现。
    “看见了？这说明你夜视力不错。”希里扭过身子，掩住胸口愤愤不平地抱怨：“你以为是我粗心大意没扣上？我故意把衬衫解开一颗扣子，就是希望遇到男人时能把你们那该死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可你还是老看我的伤疤！我讨厌这样，要不是你救了我，我绝对……”
    “不不不。”罗德只是为找话题而随口一问，没料到引起对方这么大反应，连忙摆手解释：“我只是觉得，你那伤疤好帅……你不喜欢谈这个，那我们聊聊别的吧，你的世界里有龙吗？”
    “嗬。”希里转过头瞪着他，碧绿的眸子在月光底下也反射出深邃的色彩，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她态度稍微软化一些：“你觉得我的伤疤很帅？平时看你挺单纯的，没想到也这么会哄人，祸害过不少女孩子吧。”
    “我说的是心里话！”
    “是么，你觉得我的伤疤帅，那我给你刻一个？”希里拔出腰带上的长匕首，做出一副热心模样迫向他：“伤疤是男人的勋章，有了它，我保证你会迷倒任何喜欢男人的生物的。”
    “不不不。”罗德一边后退一边连连摆手：“要战斗中留下的伤疤才有价值嘛，作假不好。”
    “哼，好啦，其实我也习惯了，男人啊，看见一个脸上有疤的女孩就稀奇得不得了。”希里把匕首插回去，扭头忽然又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你要想知道这伤疤怎么来的，告诉你也无妨，有个老人教会了我：正视伤痛，才是对待过去的良好态度。”
    ……
    两个年少男女坐在马车顶上，沐浴着皎洁的月光聊起了过往。
    少女过去的故事被娓娓道来，回忆的语调和罗德带着好奇的偶尔追问在空旷的天穹下回荡。通过她如数家珍的叙述，罗德认识了与希里注定命运相连、教会她一身本领的传奇猎魔人杰洛特；告诉她男女有别、“一个自尊自爱的女性应当为自己化妆”的年轻女法师特丽丝；给她母亲般的温暖，帮助她摆脱恐惧的的女术士叶奈法；带着她到处鬼混虚度了许多光阴的盗匪团伙鼠帮众人；以及给她留下难忘伤疤的凶残赏金猎人伯恩哈特……
    当然，也少不了强迫他生育的精灵，以及教会她穿越世界，帮助她逃离艾恩・艾尔的独角兽……
    现在，她是一个时空流浪者，本想去另一个世界开始新生活，却挂念自己的养父母而动身寻找回家的路。可惜迷失在万千世界中，每一次穿越都不同，每一次都不是她想去的地方。在形形色色的诸界中，她永远是个外来者，任意穿越时空这样极限的自由，带来的反而是无比的孤独。
    受尽了他人伤害，希里本不再轻易信任别人，但不知为何就是提不起对身边这男孩的戒心，也许是因为好久没和语言相通的人类说过话了吧。
    然后，在希里的强烈要求下，罗德也给她讲了讲自己。他的叙述就短得多：那整天不见人影、无论谁提及都是一脸敬畏的老爹，那最温柔美丽、不知怎么就有着“大智慧”的母亲，还有把“崇尚真知、追求卓越”作为座右铭，做事一板一眼连作业都从不给自己抄的漂亮姐姐……至于那个像大姐姐一般的娅妮阿姨和小妹妹，还有凯瑟琳、好友猥琐男塞弗斯和芙丽丝，因为各种顾虑，就一笔带过了。
    他实在是没什么值得一提的经历，除了亲人和家庭琐事，竟无多少可讲内容。起初还怕少女瞧不起，谁知希里也对他的生活露出一副神往的表情。两个少年各有各的人生，各有各自在乎的人，希里“重要的人”中没一个是她真正的亲人，罗德的生命里却几乎全是家人的身影。
    “没有什么就想要什么，大概就是这感觉了。”希里感慨地长叹口气，忧伤溢于言表：“你的故事才刚刚要开始，而我却已经受够这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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